青灯

『博狗』1.支离

看了home太太的手书果断入坑
算是根据太太的手书改编
好吧，没改，就是跟着编的

——

身体叫嚣着疼痛，额角冷汗浸出，缕缕淡金色的发一绺绺地结住。
他知道这样有多狼狈。

狭窄的视野中是暗色的石头，大片大片的裸露出来的石块，阴气浸润而寒凉不已。
手心朝下，十指已经冻僵。口中呵出薄薄的凉气，消散风中。

一副失败者的姿态。
但凡可以，他是决意不会在那人面前露出这样的颓然。

脚步刻意放轻了走过他。

正如某日，这样轻地走来——

小妖端稳了大大的面具，低头打量神色恣意的少年，不过人类十三四岁光景。虽说他也不大，不过对付一个小鬼总是绰绰有余。
少年握着弓箭，一身武士打扮，头发在脑后高高竖起，眉眼间是很放肆的不加掩饰的自傲，“喂，你是妖怪吗？”
他不作理会。
少年对着那突兀的红色长鼻子端详了会，举起弓箭拉圆了对准。
树上坐着的长翅膀的妖怪突然指了一下少年背后，引得他神差鬼使地跟着看，反应过来中计了立刻转回去，被呼啦啦地糊了一脸的毛。
少年气急败坏地扑摞头发，蓦地听到并不真切的浅笑，还带着意外的稚嫩。
抬头，那只妖怪掀开红鼻子的面具，一双盈蓝的瞳孔盛着狡黠。
唔，原来是个漂亮的妖怪。
少年招招手让他下来，瞧他不大乐意便说：“放心吧，不会对你出手的。”
妖怪不屑地转了头，不过还是“扑棱扑棱”笔直降落下来。
笑眯眯的少年一下子扑过去把他砸倒，手中一大簇羽毛往那漂亮的脸上盖。小妖怪丢了面具手忙脚乱地阻拦，一手拍上了他的脸用力推。
等两个人都气喘吁吁地停战，小妖杏白的狩衣被草汁蘸得深绿一块黄绿一块。他低头一看就沉了脸，气鼓鼓地一扇子拍翻了少年。

“你那玩意哪里变出来的啊喂！！！”

……

脚步声渐远。
力竭过后反而回复地很快，也可能不过是一种假象。
大天狗用力支撑着让自己爬起，摇摇欲坠的天空在他眼中晃动，翅膀很痛，应该有几根翅骨断了吧。
重又飞向那位大人所在之处。
他总是这样固执的。

……

“呼——”
少年撑着膝盖，眼睛被刚刚恶鬼的一拳打的有些发昏，连带着出现在视线中的白衣身影都模糊起来。
妖怪“扑棱扑棱”地飞过来，声线倨傲，“喂，人类，还活的了吗。”
“不劳你费心。”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吐匀，“你刚刚为什么救我？”
妖怪一别脸，“救你？少开玩笑了。我只是不想替你收尸，难看还难闻。”
“……我压根不应该指望你说什么好话。”
妖怪扶稳面具，不用想底下也应该是十分欠揍的表情，“你这样的人类还有胆对我有指望？”
少年凝视他一会，将手中的弓箭横抬起来，“你看。”
妖怪歪了歪头，低头看起来，当真是在沿着纹理看的。
忽然少年闪电一般伸出手抓住了面具的红鼻子，妖怪受惊一般往后躲，用来固定面具的兽筋拉紧反弹，红鼻子脱了手。“啪”一下，面具弹回妖怪脸上，疼得他“嘶”了一声。
少年被逗笑了，“我叫源博雅，你叫什么？”
妖怪摘了面具，盈蓝的瞳孔直勾勾地盯着他，几乎泛起了绿光。半晌，他回道，“大天狗。”

……

他在黑晴明身侧站定。三尾也慢悠悠的挪过来，带着熟悉的风情万种的笑。已经重伤的雪女跟在她身后，看到神色苍白的大天狗和略带惊诧的黑晴明，向来冷漠的容颜融化了片刻，唇角勾起小小的弧度。
大天狗很长时间以来再也没感到的情谊竟然在这样的情况下再次重现。他知道自己可能已经错了，毕竟他只是为了……
但就算是错的，能有这样的感觉，也不枉此行。

……

“哈！”
利箭裹挟锐风而来，大天狗还未及反应，便是眼前蓦地一亮，手一伸，下意识地接住一块面具的残骸。
源博雅在底下忙招呼他，“过来！”
不知不觉落了地，一双带着茧子的手摸上了脸颊，惊得他举起了扇子，被少年眼疾手快地一把扣住，“不许拍脸！”
他也摸了摸，指尖沾了点血，意识到的同时刺痛从狭窄的伤口蔓延开来。
“人类，你竟然……？！”
源博雅无奈地投降，“所以我这不是要给你涂药吗，不许打脸。”
大天狗拍开他的手，老不大乐意道：“不用管了，一会就好。”
少年一愣旋即收了药瓶，食指上亮晶晶的药膏也不知道擦哪里，只能干搁在那，用另一只手摸了摸鼻尖，“忘了你可以恢复了。”
大天狗鼻子里哼出意义不明的一声，斜眼瞅了他指尖，把受伤的脸颊伸过去，“小心涂，留疤了我就把你卷到天上去。”
源博雅微微笑了笑，对他极度没办法的样子。
被指尖暖化了的脂膏腻腻地在脸上推开，被一个不知轻重的少年涂药可不是什么好享受。隔着一层油脂，连皮肤接触都变得不真切起来，总是错觉那根手指会顺着滑腻的方向蔓延到其他方寸肌肤。
但直至手指撤离，也没有这样的意外发生。

源博雅随意拉起大天狗的白袖子擦了擦手，“说回来，昨天到哪个山头了啊，恶鬼厉不厉害？”
“……”
“嗷！你又打我干嘛？！”

……

“大天狗！”
他低头看到尖利的箭已在弦上，青年的目光中是毫不掩饰的痛惜，好像在责备他执迷不悟。
他自嘲地笑了笑。
没错，苦海无边，但他不愿回头。

……

眯着眼睛晒阳光的大天狗冷不丁地一抖，瞪向身边睡得不省人事的源博雅。
翅膀被人压在身下，连带着翅骨都换了位置。他用手肘撑起上身，翅膀根才算不那么难受了。
说回来，这几天看到这人的时候他好像一直很疲惫。

大天狗撑着脸，低声唤道：“博雅？…源博雅？”
没回应。
嘛，算了。
他扬起另一边翅膀，将人类罩在阴影之下。
恶鬼嘛，这么长时间了，让它们繁衍生息一下吧。

……

利箭破风而来，穿透胸膛。
肆虐的鸦羽因着突然停止的妖风而无力飘落，像是一场盛大的仪式。
大天狗仰首迎着黑紫的天空，似乎永远停止不了的回忆戛然而止。
他以为漫长的回忆，也不过一瞬间便可回溯完毕。
可他多不甘啊。
明明还有一个，那个人类，还没践行的承诺。

……

“你妹妹？”
“嗯。”源博雅刚刚才向他吐露了实情，情绪十分低落。
大天狗第一次憎恨起来自己不懂人类那么多的感情，不然多多少少可以安慰两句吧。
少年像是看出了他在想什么，笑道：“你要是能安慰我的话就不像你了。”
他沉吟一会，没说话。
少年却是自顾自的说下去了，“我要去找妹妹，所以，很长一段时间都不会来了。”
大天狗“哼”一声，“别说的谁稀罕见你一样。”
源博雅假装夸张地很失望道：“啊——就知道你会这么说，真过分呐。”
静默很久。
“我走了。”
“嗯。”

……

草地绿了一轮又一轮。

他在等他。

等不来，没关系，自己去找他。

但是……他有空救了狼族的少女；有空教她一两招；有空认识了新的伙伴；有空跟着阴阳师东奔西跑；有空找到了自己的妹妹；有空守着失忆的她；有空和别人并肩作战……
他有那么多空闲做了那么多事，没有一点时间分给仍然期望他能记起那个承诺的妖怪。

……

翅膀折在冰凉的地面。

他早都明白了。

陷在过往中不肯前进，甚至还幼稚地对抗现在的，只有他而已啊。

“如果……”

……

“你要是能安慰我的话就不像你了。”

他那时候想说什么来着？

——“但是，博雅，如果我喜欢你，你会不会开心一点？”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