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灯

灯花渐熄。

【陵策】夙夜

兰陵王X百里玄策

师徒什么的最萌了……【捂脸

——

人是不能随便救的。

相见寥寥的扁鹊在配药的间隙这样说,又补了一句,“我知道你不随便杀人,所以救你是举手之劳。”

兰陵王对他独特的原则不做理会,一听就是胡说。但作为伤者,除非他想不知不觉地成为某个怪医的试验品,最好不加质疑,不管有没有意见。

等治疗过后,他又再度隐匿黑暗中,不知所踪。

 

也曾有那么一刻,他觉得扁鹊的话是对的。但他没有救人,只是隐隐动了恻隐之心……罢了。

 

那是戈壁上普通的,荒凉的一晚,与大唐的铁壁铜墙遥不相望。

点燃篝火的用途不是取暖照明,而是驱赶野兽。良久,随着戈壁夜风贴着地面卷起零星碎石,动摇草木的沙沙声,细小的“咔吱”,随后是沙粒滚动的卡啦。在兰陵王耳边如同惊雷炸响。

他一个闪身出现在视线死角的大石后,刀刃直直逼近来人的咽喉。动作行云流水,起码受制于刀下的人明显毫无预料。

那人呜咽一声,像幼兽的细弱悲鸣,是缴枪投降的同义词。

兰陵王这才看清,险些丧于刀下的,不过是个瑟瑟发抖,面带血淤的孩子。还有耳朵,此刻也趴伏着,猩红的眼睛比起惊惧,还有弱到几乎察觉不出,但在兰陵王眼下无处遁形的猎杀的兴奋。

 

他在等待时机。兰陵王断言。

 

果然,不过一瞬间的放松,那孩子毫无章法地反击,匕首弹在刀刃上震麻了直接脱了手。

意识到两人绝对差距,那分唯一令他心安的因素也消失不见。猩红的眸子突然泪汪汪的,眼泪落了满脸,要不是兰陵王不面善,这孩子哇哇大哭都有可能。

 

虽说算不得大善人,但兰陵王对孩子很没办法。向来不接触小孩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则是他已经断定这孩子孤身一人,又是个半魔种。丢他在这戈壁滩,可能活不了几天。

……早知道刚刚就装没看到了。

 

他收了刀,转身回到篝火旁。那孩子满是警惕地趴在石头后,眼珠在烧的旺的火和被火光扑成暖阳一般的狰狞的面具上来回游离。

最终饥寒战胜了那刃寒光,他悄咪咪地坐在了另一边。

兰陵王抬眼看了他,将一个油纸包绕着篝火推过去,孩子盯着他,像只随时准备逃跑的兔子,连那对趴伏的大耳朵都很像。

等油纸包里的烧饼连个芝麻都不剩,递过去的水壶也歪斜着倒地时。孩子吃饱喝足,眼里不再只有戒备,反而主动开口道:“谢谢。”

兰陵王微微颔首,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大耳朵趴了一下,孩子抬头道:“百里玄策。”不等兰陵王问下一句话,百里玄策就反问,“你呢?”

“……兰陵王。你家人呢?”

不提还好,一提原本有些笑意的脸立马晴转雨,还好兰陵王在他哭的上一秒打断了话题,“遇到过魔种吗?”

“嗯。”百里玄策点点头,补充了一句,“有人救了我。”

 

救?

从魔种手里救下有什么用,不过一个孩子,能活几天?

兰陵王不甚赞同。若是他再晚几天碰到百里玄策,只有一把匕首傍身的他还有没有所谓的活路可走?……很难说。

 

若是他放他在这里,只会是第二次将他推向死亡。

 

又是无聊的战争的过失。

 

等到戈壁滩与天相接的尽头亮起橙红的朝霞。兰陵王问道:“要跟着我吗?”

 

……

 

当时留下他,从未想到两人能相伴数年。

胆小懦弱却为了更弱小的人挺身而出的玄策,既柔弱又坚韧。时常为噩梦哭的泪如雨洒,也有遍体鳞伤而不动声色的时候。当然,回到住所又委屈兮兮地说疼。

这样的人,可以变得很强大,那份想要强大的心不止是为了生存。或许他们两是有点像的,单纯追求更强也说不定。

 

俗话说得好,生的不如养的亲。

就算兰陵王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也不妨碍玄策对唯一的身边人心生亲近。明明一开始连话都不敢多搭几句,到现在就算厉声斥责也难以让玄策心生芥蒂。有一段时间玄策知道了兰陵王的真名天天连名带姓地叫他,打也不是骂也不是,兰陵王索性揪着那对耳朵更正几天才让玄策又气鼓鼓地叫“师父”。

几年过去,初始不通身法的孩子如今形状骇人的索命勾链舞得虎虎生风,不论是曾经惧怕不已的魔种,还是原本格外介意上心的外人对半魔种的讥讽和敌意,都被成长起来的玄策远远抛掷脑后。

虽然兰陵王不太想承认,但看着这样的徒弟,他是有骄傲的感觉在的。

 

捂着兜帽的百里玄策纳闷地瞥一眼自家师父,怎么觉得他一直神游方外?

被注视的人回过神,波澜不惊道:“看路。”

“师父,刚刚路上有个大坑。”

“……”回头看了一眼的兰陵王听到玄策的窃笑反应过来,臭小子。

 

挨了一下的玄策直到回到落脚的客栈也没再吱声,一开门倒了两杯水,取了一杯递给兰陵王,耳朵扑棱一下,赔罪一样地凑过去,“给,师父。”

兰陵王接过来,摘下面具放在桌上,待仰头饮完,玄策连着面具都没了影子。说回来,玄策似乎对他的面具兴趣浓厚,他自己也知道那是因为它过于显眼,导致玄策屡屡偷去观察,还说过是不是里面封印着什么……

等他回来得好好说说他。兰陵王这样想着,取出另一个备用的面具罩在脸上。

 

另一边百里玄策俯身看着街道上熙熙攘攘的人群,百般一样又百般不同。他跟着兰陵王往返于长城内外,同样的景致看过不知多少遍,鲜有这样细致观察的时候。

腰下压的面具咯的骨头疼,他仰头躺在房顶,将面具举起来遮着夜幕降临前最后刺目的阳光,暗下来的视野中面具的纹理清晰有序,但是这样的东西除了耍帅好像也没多大用处。刚刚偷来那会玄策试过很多次,被面具的尖利边角扎得差点冒血。而且呼吸时很不通畅,就算面具上掏了孔也很难受。

真不知道师父怎么能受得了。玄策把面具上下翻着看,百无聊赖地等着入夜后的习习凉风。

 

什么时候才能找到哥哥呢?

这个问题再度跳进脑海中。

要问他绝望了吗?——怎么可能。哥哥比他强大,一定在哪个地方好好地活着。

那哥哥也在找我吗?——这个嘛,大概吧。他当然是希望兄弟两始终思念着彼此,但如果并非如此,他一定狠狠揍哥哥一顿,说好的会回来——

意识到眼眶已经发热,他连忙坐起来,一瞬间的风携着还未落出来的眼泪一同消失。

 

此时小巷里传出“啊”的一声。玄策露出脑袋向下看,是个女人,身边一个刚刚过腰的孩童,手里握着一枚颜色鲜亮的扇贝。

女人捂着侧脸,半是恼怒半是严肃道:“怎么能拿这个划妈妈的脸?”

孩子慌得眼泪汪汪:“我、我只是想给妈妈看看。”

女人蹲下身问道:“可是你不小心划破妈妈的脸了,妈妈很痛。”

“唔。”孩童凑过去在另一边脸上吻了一下,破涕为笑,“亲亲是甜的,甜甜的妈妈就不痛啦。”

 

玄策缩回脑袋。人类原来会彼此这样做吗?

啊,对了。哥哥以前也亲过自己额头。回忆着的玄策无意识地摸着眉心。

但是兰陵王是不会像哥哥那样做的,不如说各种方面都不一样。哥哥很温暖,而师父,让他很安心。

 

当他在扑簌簌随风而动的戈壁滩上醒来时,周围全是死相凄惨的魔种,黑红的血一大滩一大滩的,混着人类的血,半魔种的血。

他茫然无措地环顾四周,那个救了他的人不见了,不如说只要是活物都不见了,天性中的懦弱在脑中爆炸,他嘶喊起来,连滚带爬地离开那片尸首沉眠的废墟。

银辉洒下,戈壁滩上一望无际,他嚎啕大哭,“哥哥!哥哥!——”

回应他的是不知从哪个角落传来的嚎叫,悠长、此起彼伏,一圈一圈水纹一样地扩散开。他霎时止了声,死死捂着嘴巴,眼泪肆虐,却一声都不敢再出,只颤巍巍攥起腰间别的小刀。

瑟缩着前进,不知道方向,哪里通向生,哪里通向死。又或者没什么区别,哪里都通向死。

 

就在即将放弃时,一缕灰烟出现在月亮的银辉中。他一震,顺着灰烟看去,戈壁尽头的黑暗中,亮着一豆小小的橙黄。生存下去的喜悦一瞬间席卷了脑海,他奋力跑向那里,半路上寒风吹得他冷静了些,又缓缓慢下来。仗着天生的优势,悄无声息地行进,绕了个弯躲在石头后面,侧着头小心翼翼地看向那堆燃起的篝火——没人。

然而下一秒巨大的力道将他抵在石头上,连骨头都咯吱咯吱的,仿佛即将断开。眼前闪过一丝银亮,冰冷的刀刃按着咽喉。

不论面前的是鬼,是人,是魔种,都已超过他的承受范围,魔种嗜血的因子躁动着,被逼上绝境亦是求生欲最强的时刻。

时机来了!——那片刀刃离开脖子的一瞬间,他拔开匕首迎了上去。“叮!”一声,震麻的手臂带给他几分清醒,看清了面前人的样子。

一看就不像好人!他这么想的同时,内心唯一的依靠消失无踪,对死亡降临的恐惧令他瑟瑟发抖。

但那人看了他一会,自顾自地转身走回篝火旁盘腿坐下。

 

他会害我吗?

……

最终的答案用数年证明,不会。

就算他有无数次错觉兰陵王会扔下他不管。

教的招数学不会时,露出耳朵惹人惊慌时,吃饭吃的多时,风餐露宿病倒时,与师父抬杠时,师父不理会他时……

那时的百里玄策,可谓是草木皆兵。他自己知道的,从村子里的人怀有敌意开始,他就知道,可以有人无缘无故对你好,甚至无缘无故对你坏都完全可以,因为他们有那么做的权力。

但偏偏出现了那么一个人。

 

回过神来时,面具又被自己试着要扣到脸上,他有些烦躁地扔开,面具便咕噜噜顺着瓦片滚了下去。

“糟了——”

玄策先看了下小巷,很好,空无一人。翻身跃下房顶之后,他压好兜帽和耳朵,小跑着拐过巷子到大街上,总不会把面具摔断吧……他这么担心着。

然而原地站着一个男人,冷月色的头发泛着淡淡的蓝,正拿着从天而降险些砸了头的面具端详。

“这是我的……”玄策说到一半便对上了男人无甚表情的脸,他一时说不出话来。

有几分熟悉的气息,但他实在想不出哪里见过这个人。

男人将面具递过来,“下次小心。”

“谢啦。”百里玄策笑笑,将面具收起来,正要走,男人微微俯身掀起他的兜帽,玄策立马炸了毛,一把挥开他的手,“你做什么?”

男人不接话茬,又绕到背后拎起斗篷露出玄策的尾巴,丝毫不管街上的行人已开始指指点点,被玄策蹬了一脚,“干嘛?!”

男人忽然出声问道:“你认识守约吗?”

“什么守约?我没听过。”玄策恼怒地按着兜帽拉着斗篷,狠狠地瞪着男人。

男人“哦”了一声,自顾自地走了。

玄策简直不敢相信,这人——这人——呸!

 

兰陵王正有一搭没一搭地翻着书页,便听得房门“咚”一声,徒弟气鼓鼓地到他身旁坐下,兰陵王见怪不怪,“惹祸了?”

“不是!”玄策大声反驳,将刚刚发生的事同兰陵王说了,耳朵都直竖着,随着情绪变化一起一伏,看到兰陵王只想笑。说到最后玄策见自家师父始终没说话不觉委屈得紧,“师父那你倒是说句话啊。”

兰陵王不咸不淡地开口:“守约是你哥哥吗?”

“我哥哥不叫守约。师父你怎么会这么想?”

见玄策真的毫无察觉,兰陵王多了话道:“他不像平民,那就是守卫长城的人。会确认你是否是半魔种,说明那里也有同类。问你有没有哥哥……”

“那里有叫守约的人,在找他弟弟?”玄策接着话说了下去,些许诧异后又是否认道,“只是巧合吧。我哥哥不叫守约,我记得很清楚。”

“也许吧。”兰陵王以含糊不清的结论为这段对话画上句号。

 

半夜一声惊雷炸响,兰陵王怀里拱进了个团子,他缓缓睁开眼,将手落在绵软的红发上。头顶的耳朵随着轰隆隆的雷声一抖一抖的。

玄策受不来雷雨天,也不知道是单纯害怕,还是因为雷声与大魔种的嘶吼声有几分相像。明明一开始会自己把被子裹紧,后来关系亲近了,倒越发肆无忌惮起来。

 

本以为尚还熟睡着,玄策忽然抬头道:“师父,有魔种来了。”

“它们常来。”

“这次不一样,”玄策起身道,“气息不一样。”

轰隆隆的雷声与某种尖利的声音忽然相合起来,这下子不用玄策说,兰陵王也感觉到了哪里不同。

空气中某种阴冷黏湿的感觉越发明显,街上已经有了让平民快点离开的呼喊,急促的脚步声从零星几个变成入海游鱼一般杂乱无章。

低头看着街上逃窜的平民,以及天边层叠的黑云,兰陵王道:“过去看看。”

“嗯。”

 

还未接近城门便是一声尖利的吼叫,天生听觉灵敏的玄策难受地伏下耳朵,兰陵王伸手捏了下他的耳廓,唤他回神,“这边走。”

“师父……”

“没事,走吧。”

玄策点了下头,却总觉得心里不安宁,好像有什么要出现了。

 

等越过长城,那分令人厌恶窒息的湿重的源头也终于映入眼帘。

无数魔种后,是一个体型巨大,背鳞蓝黑混杂的巨大的魔种,头上覆盖着白骨,从地狱来的一般。

 

兰陵王不屑于帮大唐,但他绝对不愿站在魔种那一侧。更不要提玄策,向来厌恶魔种,恨不得杀之后快。

守卫长城的士兵对付普通魔种都颇为吃力,更别提那个。出手,还是不出手,须臾之间他已有定夺。

“玄策,去那里。”

百里玄策露出一个无畏的笑容,“好!”

 

花木兰站在城墙上,道:“是一场苦战了。”

原本单纯过来逛逛,现在莫名其妙充当了先锋的李白不见苦恼,反而笑道:“这刚好,回去我向女皇要赏,过来分你们点。”

“虽然知道你是开玩笑,不过现在听着还真舒服。”苏烈哈哈笑了两声。

铠则看了一眼百里守约,希望自己昨天下午的话没让他多想。

 

“好了,上吧!”随着女将军的一声令下,城墙上的士兵顺着绳子滑下,投身于无尽的魔种之中。

守约端起狙击枪,精准地将魔种一击毙命。然而,偶一抬头,一道红光闪过,是一条锁链,牢牢地套在魔种队伍最后的、巨大的魔种身上。

“外援……?”

 

兰陵王躲过尖利的爪,甩掉刀刃上黏腻的血。致命点已经招呼过几回,这头魔种已然完全疯狂。玄策也兴奋起来,近身向魔种攻去。飞镰狠狠嵌进魔种头部,玄策灵活一闪,朝兰陵王刀锋所划之地又是深深地将链刃没入。喷洒出来的黑血险些浇了玄策一头。

最后一击,由一颗裹挟硝烟的子弹完成。

 

玄策回头,远远地看到城墙上站着一个人,熟悉的气息纵然因这满天满地的血污接近消弭。那一瞬间,喜悦、愤怒、忧愁……接触过没接触过的情绪纷纷涌入胸腔。又是想大笑,又是想大哭。想冲过去,又想留下来。

他转头看向兰陵王,并不是想让兰陵王替他决定什么,只是单纯的习惯。

兰陵王了然,伸手拭去他脸上的血污,“冷静一点。”

玄策眨了下眼,突然发现什么道:“师父,你的面具破了。”

兰陵王摸了摸,确实是,不过只是一条缝。

玄策将昨天没还给兰陵王的面具拿出来,指尖摸索了会,又是抬眼看向长城,魔种没了头领已然乱套,随时可以全歼。

“师父……”

“莫哭。”兰陵王摸了摸他的头,被玄策反驳道:“才不会哭。”

“那个女人快来了,我得走了。”兰陵王催促了一声,玄策默然,却暗暗将抓着面具的手用了力,“你会来的,对吗?”

兰陵王沉默着,点了点头。

玄策于是松了手,却要下了裂开缝隙的面具。

 

隐于黑暗之人,在离去前回头看了一眼,却见玄策抖了下耳朵,将面具举起来,在裂开缝隙的位置亲了一下。

像是撞破什么隐秘一般,他难得地狼狈逃走。

几步后,轻轻摇了下头,一声若有若无的轻笑伴着无声无息的脚步,消失在黑暗处。

 

……

 

长城小队里多了一个人,花木兰却无奈感慨:“还多了一个隐形人。”

李白点头称是,又道:“将军知道怎么不出手?”

“是敌,我饶不了他;可若是友,那便随他吧。”

“你又怎知何时是敌,何时是友?”

“若是有目的而过,是敌;若是有目的而来,是友。”

李白晃了晃酒葫芦,“这说法新鲜。”

花木兰正要说话,便觉耳边一阵冷风袭过,她微妙地挑了下眉,狠狠道:“是友也不能太过分了!当老娘不存在啊!”说罢提着重剑直奔营地而去。

莫名其妙被落下的李白喝了口酒,提着剑晃悠悠地离开了长城,还哼着:“大河之剑天上来——”

 

 

——END——


评论(44)

热度(2168)

  1. 共86人收藏了此文字
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