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狗】3.春よ、来い
《断音》后续
好想让他们酱酱酿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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樱端了火盆来,放在屋中,一边用眼神喝退门口缩着脑袋的一堆式神。
自从前几天这位大人和源博雅大人缔结契约后,他们总想看一看大妖是什么样子。不对,应该说是什么样的大妖,能让源博雅大人死乞白赖的要结契约。
嘛,也不能这么说。不过结了契约的那天早晨大人还真的很高兴,在后院练箭都射偏了靶子。有多偏呢?反正前院的樱捂着脑袋被箭气震得晕了半天。
“下雪了么?”
“唉?”樱蓦地被打断思维,抬头看了一眼屋外,不怕事的山兔还从山蛙头上下来立在门边向屋里招了招手。
大天狗扣扣手掌示意她过来,瞬间小兔子吓得毛都竖起来了,门边阴沉沉的影子一下子散了。山兔左看右看,两只小手一缩颤巍巍地往那边挪。
樱倒不认为这位大人会对这样的小妖做什么,不过戾气刚收,不担心是不可能的。山兔走过她的时候还拽了一把她的裙摆,她笑了笑,躬身把她推到了端坐的大人面前。
白色狩衣的大人垂眸看了看她,伸开手掌。
“吓?!”山兔闭紧了眼睛,感觉耳朵一凉,然后是那位大人的声音:“好了。”
睁开眼睛,修长的手指间夹着一片花瓣,附着融雪的水珠。
她歪了歪头,耳朵动了动扫过头顶的手掌。还真是……一只温柔的大妖怪啊,虽然没笑。她抬头看了一眼神色温柔的樱,也笑了,从袖子里取出一个东西攥紧拳头伸到大妖怪面前,“喏——”
大天狗看了她一会,才翻转了手掌,小手到他手上一碰,落下一个东西,还没等他看清,那小兔子脚底抹油一样“跐溜”没影了。
樱好笑道:“真是的,把大人当小孩子了么。不过她那里小玩意很多,也不知道从哪搜来的糖果。”
大天狗把糖放在一边,神色柔和了些,又问了一遍:“外面什么时候下的雪?”
“嗯,大概是天亮前两个时辰左右。现在外面都积了一层,小妖怪们都在那里玩。”樱忽然想起了什么,“说回来,老爷子今天要来看看您身体怎么样,博雅大人也让妾身告诉您,对老爷子还是要客气一些。”
大天狗微微偏了偏头,“知道了。”
“……总感觉您对他会更不客气呢。”
午后樱看到老爷子又是一脸铁青地骑着鲤鱼就要往天上飞,被拦着的帚神糊了一脸雪。她忍不住笑出来,对进门的源博雅恭敬道:“博雅大人。”
源博雅看着那边一场闹剧,颇有些无奈,“真是的,就知道他一定会和我对着干。”
“啊啦啊啦,”树枝上冷不丁垂下来一只结网的络新妇,神色戏谑,一副要挖别人心事的模样,“那博雅大人不也很乐意照顾么,拉着别人要结契约什么的。”
不过她没等到博雅回答,而是被樱甩了一袖子花瓣,“把你的网从我身上拆了!说过你多少遍了就不知道改。”
源博雅头疼地揉揉太阳穴,“晴明真是,就爱往这里捡妖怪。”
两个女人都停了手,以一种奇怪的眼神注视着他。
他忽然想起屋里某只大妖怪,还没开口弥补就被说道开了——
“啊啦大人贵人多忘事啊,晴明大人只是刚开始捡些帚神回来打扫院子啊。”
“对啊而且之后都是召唤回来的啊,而且还没召唤出过大妖怪。”
“大人一捡就是一只大天狗啊,怎么能埋怨晴明大人捡妖怪呢,明明您才是啊。”
“对啊……”
源博雅明智地扭头走人,说回来式神难道都有维护主人的本能么?以前也没见这两人因为晴明去辩驳什么人,而且也没见过大天狗维护过谁啊,哦,忘了,黑晴明。
所以说,又回到了最原始的问题设置——“到底为什么会协助黑晴明?”
他不想再让两个人关系回归冰点,但每次一提到“黑晴明”这几个字,大天狗就完全是拒绝与人交谈的面孔,颤抖的翅膀随时有把你卷上天的预示性。
现在这个答案重要么?
似乎是不重要的,毕竟妖都留在自己身边了,契约是实打实的,除非他自己想解除——不,他怎么会解除呢。所以说他又为什么会在意这个答案呢?
脚步一顿,他在意?
原来是因为他在意啊,所以才这么想知道。
“愣在这里做什么?”
“唉?”源博雅回过神,低头看到大天狗仰头看他,身边是气鼓鼓的老爷子,“你们两……又怎么了啊。”
惠比寿端着双臂,与大天狗一样的动作怎么也做不出威严感,“他一直嫌老朽烦,怎么会有这样不懂礼貌的式神。”
源博雅平心而论:“也不是…老爷子,你治病的时候真的蛮烦人的。”
“……”
“以后再来老朽就自缩身高一倍!”
大天狗看了一眼骑着鲤鱼远去天边的身影,毫不违心地夸赞一句:“你还真的蛮厉害的,都收脾气不好的式神。”
“也包括你?”源博雅是真的要被逗笑了,“不过你脾气倒没老爷子那么差,毕竟比发火会殃及不少——”
“我?”大天狗挑眉看他,就算是矮了一个头气势也没输,“我会发脾气的。”
“是吗?那我运气够好,还没看你发过火。”
“因为我发火看人。”大天狗嘴一秃噜就蹦出来一句,“轰隆”一下把自己震在原地,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源博雅被他这一记直球打蒙了,消化了半天,看到他五彩缤纷的脸色,开脱道:“也没说错啊,毕竟咱们可是战友啊。”
“……”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大天狗的情绪一下子低落下来。不过他也不多说,两个人分别了很长时间了,思想上合不上拍子很好理解。
……大概,是这个原因吧。
樱和络新妇靠坐在一块,络新妇对她坐在自己腿上也没表达什么不满,反正她又不重。
樱歪头,略带疑惑地道:“那两个人,有点奇怪。”
“身高?”
“不是,身高怎么了,挺和谐的。”
“嗯,那是哪里奇怪?”
樱摇摇头,“不清楚。”
络新妇忽然问:“说回来,博雅大人知道白狼喜欢他么?”
樱摇头,“一定不知道的吧,他完全感觉不到。”
络新妇笑了笑:“就奇怪在这里了。”
“……?”
大天狗很清楚他在困扰什么,越是困扰,越是不能说出口。
从他决意与源博雅对立开始,他就清楚自己对他的感情,但是有什么用?原以为只要站在他身边就好了,但是人类的感情真是复杂的东西。贪婪、不知足、无限扩张。
如果只是想见到他,那么一旦见到,就会想贴近;一旦贴近,便向更近;哪怕已经被放在那人心头,也会嫉妒曾经在同一个地方的人。
偏偏这样的感情无孔不入,是他无法靠蛮力割舍,只能任其发展。
这样丑陋的感情,却被无数的人推上高台,多少人情愿坠入其中万劫不复。在他们看来愚不可及,却也难免成为被自己嘲笑的一员。
但是更让他无奈的是——这个人,不懂啊。
“大天狗?”
“嗯?”
“你好像在发呆啊。”源博雅低头看了看他穿着木屐被雪浸湿的袜子,“不冷吗?”
大天狗伸手替他拉好吹开的衣领,“妖怪不会冷。倒是你,套件衣服都想把它弄成披风?”
源博雅挠挠头,“也没有,不过你离得是不是……”太近了。
“……”
看起来更不开心了。
然后源博雅连门也没能进,直接被大天狗关在了门外。他隔着门问他:“我什么时候能离开?”
“……你说的我没考虑过。”
门里面没有了声音,他想了一会补充道:“起码等冬天过了……春天吧,春天到了,我就不管着你了,那时候你可以离开。”
大天狗摩挲指尖,春天么?
门外窸窸窣窣一阵,不轻不重的一声响,“我都给忘了,给你带的东西放门外了啊。火盆我记得已经让樱花端进去了,你记得烤一烤再吃。”
大天狗心头一紧,窒息的感觉来了一瞬,又消散了。将门移开一条缝,伸手出去摸向留下来的油纸包。忽然手腕被握紧,整个人都被拖了出去极其狼狈地扑倒在门外恶作剧的人怀里。
那人偏偏摆着熟悉的笑容,让他无比纵容,“好了,让我进门吧。”话音未落被翅膀掀翻在地。
一人一妖并排,隔得不远不近坐在廊上,看银装素裹的庭院,落雪的地藏像,素白的樱花树,池塘上栖着一个大大的蓝色扇贝,旁边支了一个竹竿,垂着一根凤凰羽毛,吊进塘中,保障不结冰。
源博雅从身边的火盆上取下温好的一壶清酒,倒好递给大天狗一杯,自己一口闷了一杯,畅快地呵了口气。
身边的大妖就算喝酒也是端着架子,一点也看不出是刚刚糊了源博雅一脸的妖怪。轻启唇口饮尽,苍蓝色的眸子映着孜孜不倦扫雪的帚神。
许是这样的平和让源博雅觉得,现在的气氛,谈一切都是可以的。他问:“你那时候为什么要协助黑晴明?”
大天狗将视线移到他的方向,意料之中的没有生气,也没有摆冷脸,而是略带疑惑道:“你问了很多遍,这重要吗?”
重要么?
源博雅摇摇头:“不,只是在意而已。”
“在意啊——”
大天狗拉长的音节莫名的让他感到羞赧,虽说这话也没有什么不妥。
“所以,打算告诉我吗?”
“只是一些无聊的理由。”大天狗别过脸,翅膀都拦到了两个人中间,差点打翻酒壶。
源博雅难得有一次接触他真实想法的机会,自然不肯由他打马虎眼糊弄,将手撑到妖怪身后,探身过去,另一只手去搭上拦着的翅膀,轻轻向下施力。大天狗顺着他的力道放下,瞥了他一眼,又转过脸拒绝回答。
他又往近凑了一些,被炸了毛的妖怪伸手推住脸:“不许再凑过来了!”
“那你告诉我,我就坐回去。”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你先回去!”
还没等源博雅撤回手,背上被用力撞了一下,山蛙头上的兔子直接甩了出去,留了山蛙把源博雅压倒,连着大天狗。
意料之中的痛一直没来,大天狗睁开眼睛,与源博雅对上视线。青年武士朝他笑了笑:“没事吧?”
“不,没事,只是你……”被撞那一下为什么还要撑着?
源博雅不知道他想问什么,也不找逃逸的山蛙的事,坐起来捶了捶背脊,“吓死我了,还以为会把你压着,到时候翅膀又得断,那多疼。”
大天狗攥紧拳头,心跳如擂鼓。饶是大雪复又落下,也没能浇灭那盆炭火,反而晕出丝丝烟气萦绕上屋檐下的风铃,拉着它一下一下地撞击,像是携地藏像诵经的木鱼声,不眠不休。
“也不是不能说。”
“黑晴明那件事吗?那告诉我吧。”
“不过有点复杂,我得思考一下。”大天狗勾了勾唇,“到时候就告诉你了。”
源博雅沉思一会摇了摇头,“算了,总不能我想知道就害你为难,要是真的不想说就不说了,不过你得答应我,就算黑晴明卷土重来,你也只能站在我…我们身边。”
大天狗应下了:“我保证。”
我只会站在你身边。
樱打着哈欠化身出来,意外地看到廊上橘黄的灯光下赏雪的大天狗,他身边的火盆已经没了热气,却放着一壶白瓷的酒。
“大人。”她上前恭敬地行了礼,那只大妖微微颔首,她复又问道:“需要妾身再替您换个火盆么?这个怕是马上烧不起来了。”
“不……”大妖余光看到那壶酒,又道,“有劳了。”
樱点头,去了另一侧取火盆。
大妖看着无数晶莹簌簌而落,连那只蓝色的扇贝都潜到了池塘底,里面藏着的娇俏的女子前一刻探出头和他短暂地交谈过。
她伸手拂落扇贝上的白雪,笑吟吟道:“冬天真是漫长啊,若是春天到来就好了。”
思绪一转,又是门扉外的话:“……春天吧,春天到了,我就不管着你了,那时候你可以离开”。
春天么,你来吧。不过你还是,迟来一些吧。
或者,你不要来这一隅,留这座阴阳寮永是冬天罢了。
大雪下,他不着边际地想着。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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